第1章

浓重的腐烂臭味弥漫在半空之中,耳边似乎总有几只苍蝇在嗡嗡乱叫,沐淑君费劲了所有的力气才将沉重的眼皮睁开,可腹中的饥饿感和身上的伤痕累累却让她根本动弹不得。

“呀,怎么还没死?”

“臭女人命可真贱,饿了她一周,竟然还活着?!”

柴房外两个老婆子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,语气中满是不耐。

沐淑君喘着粗气朝外面的人伸出手去,“救救我....救救我....给我口水......”

微弱的气息似乎下一秒就要喘不上来了,床上的沐淑君就像一个瘦骨嶙峋毫无人形的骷髅骨架。

然而沐淑君的求救却被门外的两个老婆子讥笑的瞟了一眼,“听见了么?她还在求救呢。”

“听见了,哎怎么还不死啊,拖拖拉拉的,再晚几天就要耽误肖夫人去填房了。”

一人突然狠了狠心,“要不,咱们.......”

她似乎做了个手势,把另一人吓了一跳,“不....不用吧....让她自己死多好,万一下手弄死被衙门仵作看出来了怎么办?”

“管不了那么多了!”一人语气中带着狠辣,“万一误了时辰,孟大爷肯定要责罚咱俩,你选吧!”

另一人踌躇良久,终究还是下了决断,“得!就听你的!”

沐淑君闻言,浑身一阵颤栗,眼泪在眼窝中打转,可她却没有一丝力气抵抗,浑身上下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了。

见到门外两个老婆子不怀好意的推门进来,沐淑君嗓音颤抖着,“求求你们.....救救我.....我不会....我不会亏待你们的.....”

听到这句话,那两个老婆子先是看了几眼,然后讥讽的勾起嘴角,再后来竟是笑的前俯后仰。

“沐夫人,你究竟是真傻还是假傻,时至今日,你还指望着谁能救你?”

“看看你现在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,就算出得去,你以为孟大爷还会念什么旧情?”

“再说了,孟大爷跟你可有旧情么??”

沐淑君绝望了,她只觉得浑身有好似万千根针扎着心脏,一阵阵焚心蚀骨般的疼痛灼烧着她的全身。

是啊,她这个原配夫人不死,那肖晚晚又如何填房做正室呢?

很快,那两个老婆子将沐淑君裹进了一张破竹席中,趁着夜色连夜将她放到了京郊乱葬岗。

“沐夫人,莫要怪我们心狠,实在是肖夫人和孟大爷嘱咐我们这么做的,你九泉之下有怨报怨,有仇报仇,千万不要找上我们啊。”

“沐夫人,你一路好走啊。”

两个老婆子迅速挖了一个大坑,接着便将瘦骨嶙峋的沐淑君连同破竹席放了进去,在坑上假惺惺的说了两句后,便开始一铲一铲的填起了土。

沐淑君最后望了望夜空之上漫天繁星,心脏顿时一阵抽痛,没想到她为了孟望亭操劳半生,换来的竟是如此结局。

想到自己数十年来为孟家尽心尽力的一幕幕画面,此时此刻她才觉得自己有多么可笑,但似乎一切已经为时已晚。

那一铲又一铲的湿土,似乎也在嘲讽着她可笑又可悲的一生。

............

疼!

令人窒息的疼!

蓦然间,沐淑君睁开了眼睛,浑身上下每一处都像是被撕裂了一般。

她满脸迷茫的望着眼前精致典雅的陈设,一双空灵美目停滞了下来。

翡翠屏风,低调奢华的红木桌椅,摩登一时的留声机,以及蚌窗下那盆龙舌兰,眼前的房间布局,她再熟悉不过了,这正是孟家的待客正厅!

“夫人,夫人.......”一旁的侍女轻声呼唤着她,沐淑君瞪大了眼睛看着旁边的男人。

孟望亭?他...怎么会是他?

怎么又回到了孟家?

呵,沐淑君苦笑,这孟望亭真就这么蛮横不通情理,连她死了魂魄都被拘到了这里么?

见她半天都没动静,孟望亭半眯着浓眉凤眼,狠狠地鹰隼盯着她,“愣着干什么?晚晚在给你敬茶呢,你没看见么?”

沐淑君痴愣愣的凝视着眼前的这一幕,在她面前跪着一个怯生生的美人儿,手里正端着一件羊脂玉白瓷的茶碗,眼巴巴地正等着她接茶。

肖晚晚?!

沐淑君眼眶灼得发烫,鼻尖一酸,泪水差点汹涌而出。

她重生了么?她真的重生了?

她哭着哭着便笑了,笑的眉眼弯弯。

真好,她竟然真的没死,而且还重生在了这一世,还是这个时候,一切都还来得及!

............

此时,正是沐淑君被下人埋到京郊乱葬岗的十年前,肖晚晚被孟望亭带到孟府做妾的这天。

那时候,孟家家道中落,孟老爷子犯了大罪锒铛入狱没过多久便死在了狱中,而沐家则是松江府的富商大户,两家历来颇有交情,甚至沐淑君还跟孟望亭早早地定下了娃娃亲。

于是,为了冲喜,沐淑君便嫁给了孟望亭。

孟望亭乃是当朝探花郎,为人貌似忠厚颇有才情,模样也俊俏的很。

只是那孟望亭却根本不喜欢沐淑君,新婚刚刚三天便找了个理由回老家祭祖,谁能想到一个月后,他便把肖晚晚带了回来,说要纳她为妾。

刚刚嫁做人妇的沐淑君当然不愿意,孟望亭的母亲程老夫人狠狠地骂了孟望亭一顿,甚至还将他关在了祠堂里跪了整整一夜。

最终,沐淑君心疼丈夫,忍着难受答应了丈夫要纳妾的请求,让肖晚晚入了门。

可谁能想到肖晚晚在入门之时身上便已经有了身孕,只是后来不小心意外流产了,这才遮遮掩掩的将沐淑君瞒了过去。

就这么别别扭扭地住了半年有余,孟望亭从翰林院调出,去了外地走马上任,作为孟府大妇沐淑君自然不能随意外出,她只好眼睁睁的看着孟望亭带着肖晚晚一起离开了孟府了。

而且,这一走,便是足足八年。

这八年里,她为了让孟府上上下下过上好日子,狠心变卖了自己的陪嫁,对上上恭恭敬敬伺候婆婆,对下认真打理府上一切事务,让原本家道中落的孟家竟然在京城站稳了脚跟,蒸蒸日上。

八年后,孟望亭带着肖晚晚回来了,而且身边还跟着两个孩子,而此时沐淑君已经接近三十岁了,她们夫妻俩没有任何感情基础,孟望亭更是没有碰她的心思。

很快,孟望亭便大权独揽了孟府的一切,将沐淑君手中所有的权力全都收归己有,甚至还存了将沐淑君废弃,扶正肖晚晚的心思。

沐淑君眼看着自己这么多年来的心血全被孟望亭抢走了,而且他的心思全都在肖晚晚那里,气的她不久之后便病倒了。

孟望亭见机会来了,趁机将沐淑君关到了孟府的柴房里,不仅没有给她请大夫,甚至还断了她的饭食,就等着她自己咽气。

只要沐淑君死了,肖晚晚就能填房成为正堂大妇了。

一切全都连上了.....

若重生在未嫁时,沐淑君无论如何也不会再接受这桩婚事,可既然事实如此,便要去想法改变这辈子的命运。

旁人不说,孟望亭,他应该跪在她的面前,为他一生的薄情负心付出代价!

身后,她的丫鬟桃叶望着自家夫人,怕她是因为丈夫要纳妾室,伤心过度,一时乱了方寸,急忙开口说道:“夫人,您该接茶了......”

沐淑君回过神来,眼神淡淡的看着孟望亭和肖晚晚,她轻轻一笑,眸底带着轻蔑,“不着急,这么敬茶岂非失了礼数?”

孟望亭愣了愣,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。

沐淑君接着说道:“纵使我孟家如今不如以前了,可这毕竟是一桩大事,轻慢不得,得好好操办一番才是,岂可敷衍了事?”

肖晚晚咬了咬红唇,神色紧张不安,她才不信这沐淑君会有如此好心。

况且在她想要入门之前,那沐淑君宁死不同意,若不是孟望亭在祠堂里跪了一天一夜,恐怕她现在还是个没名分的女人呢。

孟望亭不解道:“沐淑君,你究竟想怎么样?”

沐淑君冷哼一声,起身道:“你们莫要慌张,我既然答应了让肖妹妹进门,那自然是会让她进的,不过倒也不急于这一时吧。”

她意味深长的看了肖晚晚的肚子一眼,“这么慌慌张张的想进来,若是让外人看了,还以为是要欲盖弥彰呢。”

“此事暂且作罢,我去找老夫人,仔细商量夫君纳妾一事。”

说完,沐淑君便带着桃叶离开了正厅,留下了两人面面相觑。

肖晚晚从地上站起,皱着眉头问道:“表哥,这沐淑君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?”

“再拖一段时间,我这肚子可就要显怀了呀。”

孟望亭脸色也有些难看,按道理说,沐淑君不应该知道肖晚晚负有身孕的,难道说她真的想开了,允许自己纳妾了?

他长长的吐出一口气,右手揽住了肖晚晚,让她坐在自己腿上,柔声说道:“晚晚,莫要惊慌,一切都有我在呢。”

“你放心,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。”

肖晚晚心里一暖,唇角扬起一抹微笑,轻轻地点了点头,“还是表哥最好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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